万事娱乐
出生于 1901 年 8 月 26 日的陈毅,是四川省中部乐至县复兴场张安井村的一个小地主家庭的孩子。
陈老总公历生日是 8 月 26 日。
1991 年 8 月 26 日,本应是陈老总九十岁的诞辰。但我党明令禁止给领导人祝寿,更何况陈老总已经逝世 19 年了。所以,除了中央举行的纪念陈老总的座谈会和少数报纸上刊登的纪念文章,这天对大多数老百姓来说,只是个普通的日子。
刘锡田是国家一级演员,他扮演陈老总已经十年了。对他来说,艺术和生活要分开,这一天和其他日子没什么不同,天气晴朗,一切正常。但这一天的经历却让他终生难忘。
1991 年 8 月 26 日,刘锡田随电影《大决战·淮海战役》来到东海舰队首映。演员们上台和观众见面,刘锡田扮演的陈老总排在毛主席、周总理、刘少奇、邓公之后,也上去说了几句。
现在,一群英姿飒爽的男女战士在舰队首长的带领下,迈着整齐的步伐,簇拥着一个插着蜡烛的大蛋糕走上了舞台。正当台上的领队感到困惑并准备迎接时,人群却径直朝刘锡田走去。那位肩扛将军军衔的舰队首长向刘锡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男女战士们齐声高呼:“今天是陈毅元帅的九十大寿,祝敬爱的陈老总生日快乐!”
千名官兵在台下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庄严地敬礼。
哇塞,这么贵重的礼物,刘锡田都看傻眼了,他感动得眼泪汪汪,嘴唇直哆嗦,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收下了那块大蛋糕。
这一天,刘锡田被深深感动,泪水夺眶而出。
他一直以扮演陈老总为工作,接触过很多革命老区群众,甚至陈老总的老战友老部下,本以为已经了解大家对陈老总的感情,但直到今天,舰队官兵为他庆祝“生日”,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陈老总的代表。
1938 年,新四军第一支队司令员是陈老总,在抗日战场上纵横驰骋时,刘锡田出生于河北的一个农民家庭。他的父亲曾在教会学校读书,是个文化人,后来考进了北平的邮电局。刘锡田的童年就是在北平度过的。
刘锡田的母亲喜欢听戏,到了北京后买了台留声机,经常听评书相声。在这种环境的熏陶下,刘锡田从小就特别喜欢表演,模仿侯宝林、马三立说相声,像《八扇屏》、《大保镖》这些段子他说得特别好,经常逗得同学们哈哈大笑。他的表演才能被老师发现后,老师推荐他去参加学校的小舞台。
刘锡田曾就读于北师大一附小,也就是现在的北京实验一小。邓颖超毕业后曾在此任教。这所学校非常重视培养学生的艺术才能,每隔两周就会在小舞台举办学生演出。刘锡田从小舞台开始,就成了学校的台柱子。
他最早接触艺术表演是在这段演出岁月,这段经历让他铭记终生。哪怕过了半个世纪,他在接受采访时仍能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演出的节目是《包公审石头》,他在其中扮演小偷石头。
小学毕业后,刘锡田像他父亲一样,也考上了教会学校(北京崇德学校)。这所学校现在叫北京三十一中,是一所师资力量雄厚的好学校。从这里毕业的还有“两弹元勋”邓稼先、“诺贝尔奖获得者”杨振宁,以及“楚云飞”的扮演者张光北。
刘锡田刚入学没几天,就和同学们混熟了,展现出了他“戏精”的一面。他在班里是出了名的开心果,爱说学逗唱,经常插科打诨。当时流行的相声段子,如《夜行记》《歪批三国》《打百分》,他都学了个遍。在学校舞台上,他连说带演,逗得老师和同学们捧腹大笑。以至于现在刘锡田看到电视上的很多相声和小品,都直皱眉头,直叹气。
我当时说的比这强多了。
于是,刘锡田成功当上了文艺委员,后来还进了学校剧团。在那里,他尽情享受知识的海洋,如饥似渴地阅读各种表演书籍。
对于契诃夫、高尔基这些名人的作品,他自然是耳熟能详。除此之外,他还借来《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论戏剧》《一个角色的诞生》这类书籍,即便一知半解,他也硬着头皮读下去。托尔斯泰的《大雷雨》剧本让他欲罢不能,可是他无处观看演出,于是他只能在街头地摊的杂志上浏览一眼剧照以解眼馋。
我被印度电影《流浪者》给迷住了,特别是主角拉兹。刘锡田为了看这部电影,连课都不上了,觉也不睡了,一口气看了六遍还不够!他还想再看,可是没钱买票,只能趴在中央电影院的台阶上听了一场。
那时候,刘锡田去到学校,张口闭口都是《流浪者》,台词和音乐他都能背下来。他甚至在晚年接受采访时,还能清晰地回忆起这部电影的每一个情节:“第一个画面是什么,拉兹和丽达是怎么出场的,我都记得可清楚了。”
刘锡田对表演很痴迷,但他不想把爱好当职业。因为家里穷,他高中毕业后没去读演艺专业,而是去大兴县当老师了。
后来刘锡田为啥又回演艺圈了呢?还不是因为家里穷。他当老师那几年,工资少得可怜,就又辞职去铁路文工团考试了。
铁路文工团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建国前。林帅打下哈尔滨后,在老大哥的帮助下,哈尔滨铁路局成立了铁路文工团。后来,铁路文工团又相继在锦州、北京、上海等地成立。1956 年,各地的铁路文工团合并为中国铁路文工团。刘锡田是 1958 年考进来的,是中国铁路文工团的元老。
刘锡田在 50 年代到改开初期一直在铁路文工团工作,从普通演员升为话剧团团长。后来,他就一直在铁路文工团工作,直到退休。
不过,时代的浪潮给了他更多崭露头角的机会。
70 年代末,中国的历史又出现了新的变化,犹如烙大饼翻面一样。多年来被压抑的艺术创作热情,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再次燃起。人们兴奋地欢呼着春天的到来,同时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在这样的氛围中,他们开始思考如何让中国银幕上出现自己的领袖形象。于是,有关部门决定由总政牵头,从全国各地挑选与毛主席、朱老总、周总理、老总等长相相似的演员和普通人,成立“特型演员组”,并将这一任务交给八一制片厂负责。
八一制片厂首次公开特型演员试镜,引起广泛关注。其中不乏后来家喻户晓的特型演员,如“主席专业户”古月。
刘锡田没去试过陈老总的特型演员,按理说,特型演员长得比较有特点,平时生活中很容易被认出来。有一回,古月坐火车,有人把他当成主席了。
而刘锡田在成为特型演员之前,头发乌黑浓密,留着时髦的小分头,身材也不似后来那般发福。他的这一形象,用当时的流行词来形容就是“奶油小生”,周围的人自然也不会将他与战功赫赫的陈老总联系在一起。
朝夕相处的枕边人王加平才能看出丈夫刘锡田长得像陈老总。
话说起来,这事儿还得从香火情说起。
当时,八一电影制片厂的颜老太太负责海选上来的特型演员的化妆造型工作。颜老太太从四十年代起就在上海滩的金星影业公司搞化妆,是中国电影化妆界的元老,第一批老一辈领导人的特型演员都是她一手打造出来的。
而颜老太太有个小同事,正是王加平,二人虽然年龄差着辈分,但关系却十分密切,甚至据说二人之间还有一段师生情分。某次,王加平像往常一样到颜老太太的化妆室串门,一进门发现墙上挂了一排领导人肖像,看到陈老总肖像时,她突然福灵心至,乍一看眉眼有点像自己的丈夫刘锡田。
王加平作为八一电影制片厂的资深化妆师,眼光确实很毒。她端详这幅肖像画,发现除了嘴和耳朵,其他地方,比如眉毛和眼睛,跟刘锡田简直一模一样。
刘锡田被妻子王加平拉来试戏,没想到一试就成了。八一电影制片厂要拍电影《巍巍昆仑》,导演是擅长拍战争片的景慕逵。他一直想找个和他心目中的伟人形象相似的演员来演毛主席,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后来,他听说王加平的丈夫刘锡田和毛主席很像,就想去看看。王加平觉得这是个机会,就想让刘锡田试试。她知道丈夫是个老戏骨,演技很好,而且对毛主席也很崇拜。她觉得丈夫如果能演毛主席,一定会很有意义。于是,她瞒着丈夫,联系了景慕逵导演,并带着刘锡田去了剧组。
照片冲印出来后,刘锡田看了觉得不满意。要说一点不像也不对,但就是觉得不对劲,娜儿像元帅诗人吗?更像个退伍的老团长。刘锡田毕竟在舞台上混了这么些年,他明白问题主要出在气度和神态上。这可不是简单化个妆,短时间就能改变的。
不过那时候,观众对特型演员的要求也没那么高,别说要形似神似了,有个三分像就不错了。就像周总理去世后,全国大大小小的剧团几乎都排过纪念周总理的话剧,扮演过周总理的话剧演员多了去了。要是都得像苏林、王铁成那样,那肯定不现实。
于是,王加平找到颜碧君,告诉她刘锡田可以演陈毅。颜碧君看了看刘锡田的定妆照,觉得他跟陈老总挺像的。当时,颜碧君正尝试用她研究了十年的硫化乳胶新法,给“领袖人物”做鼻子耳朵整形,就让刘锡田来试试。
老太太看着刘锡田的照片,开始仔细观察他。她发现刘锡田的基础条件不错,只是嘴巴没有陈老总的大,下嘴唇也比较薄,耳朵也稍微短了一些。于是,老太太用硫化乳胶对他进行了一些简单的修补和调整,刘锡田就变成了“陈老总”。
颜老太太非常喜欢新出炉的“陈老总”雕塑,她找到八一厂的特型组,强烈推荐刘锡田来扮演陈老总。有她的支持,刘锡田第一次有机会扮演陈老总。
刘锡田第一次饰演陈老总时,其实他对陈老总是完全不了解的。他只知道陈老总曾担任过新中国的外交部长,但对于陈老总的早年经历、领导过的战役以及性格特点等方面,他完全没有概念。
演好陈老总,刘锡田光靠本色还不够,还得演技好。就像电影和话剧一样,表演也有本色和演技这两种不同的路子。
刘锡田生性开朗,平日里爱说爱笑,风趣幽默。他只是个平民百姓,几十年都住在北京新帘子胡同,没搬过家。大半辈子只知道演戏,从未换过行当。他谈恋爱和结婚都是经人介绍的,一锤子买卖,一直循规蹈矩,本分度日。他和陈老总敢作敢为、刚毅果决、潇洒豪迈、谈笑风生的儒帅风度相去甚远。
为了演好这个角色,只能靠演技来弥补。刘锡田决定抽出时间,走访接触与陈老总有关联的人,从他们的口中了解真实的陈老总,这样才能把握住这个角色。
刘锡田拜访了陈毅多年的老部下和子女,向他们了解老领导和老父亲。后来,在他们的推荐下,刘锡田竟然还有机会见到了陈毅元帅几十年前的第二任夫人。
1981 年秋天,刘锡田随《梅岭星火》剧组来到江西宁都。当时,剧组正在老苏区拍摄陈老总主题的电影。这里曾是第四次“反围剿”前“宁都会议”的举办地。听说剧组是为了拍摄陈老总的电影,来采访当年的老革命,宁都县的人们热情地告诉他们,陈老总的第二任夫人赖月明就住在离县城不远的村子里。刘锡田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前往拜访。
那天,65 岁的赖月明正在嫁孙女,家里热闹非凡。“上边”来人了解陈老总的事,她见了,那话匣子就打开了,开始娓娓道来她和陈老总之间的故事——陈老总原来在四川老家结过一次婚,是家庭包办的,陈老总不满意,出去留学就吹了。
我十六、七岁的时候,陈老总认识了我,他很喜欢我。后来,他想和我结婚,但我一开始不愿意。他是红军里的大官,年纪比我大十几岁,还留过洋,我只是乡苏维埃的一个妇女干部,没什么文化。
陈毅找到李富春和张际春当说客,那时我才十八岁,稀里糊涂就和陈毅结婚了。婚礼那天特别热闹,中央红军司令员朱德、中央苏区主席毛泽东,还有康克清大姐、贺子珍她们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了。陈毅有文化,还特别爱开玩笑,对人也很平等,对我也很好。
我结婚的时候,他送了我一件毛衣。后来我去党校学习文化,陈老总还给我送了一条毛毯。但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只有一年多,就分开了。
1935 年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中央红军被迫撤出苏区,陈老总受伤了,没法一起走,于是留下来领导游击战争。我和地方干部则疏散到了外地。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1937 年国共合作抗日,形势好转,陈老总(陈毅)下山后四处打听我的下落。但是我那时已经不在宁都了,所以陈老总没能找到我。后来陈老总去江苏领导新四军抗日,打完日本人又去了山东。
当时消息被封锁,我和党也失去了联系,不知道陈老总还在不在,上哪儿去找他,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解放后,从报纸上看到陈老总照片,才晓得陈老总还活着。我赶紧给康克清写了封信。康大姐把信转给了陈老总,陈老总收到信后,给地方上的领导写了封信,让他们帮忙了解一下,当年在宁都和我赖月明结过婚,共同生活了一年多。如果我已经结婚了,那就算了。要是我还没结婚,陈老总表示愿意每个月给我寄几十块钱生活费。
这封信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解放后,我一直找地方领导,想让他们帮我恢复党籍。我都不知道自己跟他们说了多少回,可他们就是不相信我。直到我收到了陈老总的这封信,他们才终于相信了我的话,承认了我的党员身份,还说我和陈老总结过婚,是革命前辈,应该享受相应的待遇。那个时候,我已经改嫁很多年了,但是我心里一直惦记着陈老总的好。
我留着他给我织的毛衣和毛毯,不舍得用。去年,我孙子去当兵了,我就把毛衣拆了,给他织了件新毛衣,让他穿着暖和点。
赖月明讲完,刘锡田就把《梅岭星火》的剧照给她看,赖月明之前并不认识刘锡田这些“上边”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来拍陈老总的电影的。她看着剧照上的刘锡田,说道:“对,对,这就是陈老总!”
刘锡田听说了这些话,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一直都很敬佩陈老总,今天能得到陈老总身边人的认可,这让他非常激动。
宁都之行后,刘锡田又经历了一件事,这让他对陈老总人格的认识更加深刻了。
学校里在拍陈毅疏散伤病员的戏,围观的人很多。
前几天拍戏的时候,刘锡田注意到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直在人群中观看。后面几天,这位老人每天都会来,拄着拐杖站在那里,直到拍摄结束。在学校的戏份杀青那天,剧组准备离开时,这位老人出现了。
一个人走到刘锡田面前,拉着他的手说,当年陈老总在这讲话时他就在场。
陈老总眼含着泪水说道:“仗打到这个份上,伤亡太大了,部队也没办法。乡亲们能不能把重伤的战士们领回去,认作儿子、女婿都可以。等形势好转了,我们还会回来的。乡亲们收留这些战士,是为革命积蓄力量,也是为自己积一份德啊。”
刘锡田记得很清楚,他家里好几辈都是医生,曾经给陈老总的部队看过病。这位老人热情地邀请刘锡田去自己家做客,哪怕只坐一小会儿也行。但刘锡田所在的剧组马上要转场,他实在走不开,老人便提出让刘锡田和自己拍张照片,刘锡田答应了。
老人说他衣服脏,让刘锡田等他回去换了再来。刘锡田喊来剧组摄影师,老人整理好崭新的衣服和胡子,然后在“陈老总”面前毕恭毕敬地照了相。
刘锡田要离开了,一位老人一直陪着他,走了好远好远。
刘锡田在扮演陈老总期间,意外收获了一个“儿子”和“领导”。
中国电影业当时由国家广播电影电视部主管,而陈老总的大儿子陈吴苏,正是该部的副部长。副部长陈吴苏的管理对象是在电影电视上频繁扮演其父的刘锡田。
刘锡田和陈昊苏相识已久。
1981 年,刘锡田为了拍摄电影《梅岭星火》,拜访了陈老总家。当时,陈老总和他的夫人张茜已经去世了,接待刘锡田的是陈昊苏,他当时还在军事科学院工作。
陈吴苏满足了刘锡田的要求,带他参观了陈老总留下的遗物和几千册书籍,并详细介绍了父亲生前的生活和经历。
陈昊苏和刘锡田因为一次聚会成为了朋友。刘锡田拍过他父亲的影视作品,陈昊苏都认真观看过。《霜重色愈浓》播出后,陈昊苏告诉刘锡田,片子整体还可以,但有些地方比较粗糙。刘锡田苦笑,因为资金有限,只能做到这样了。陈昊苏听了也很心酸,但也帮不上忙,毕竟这是纪念刘锡田父亲的片子,他也得避嫌。
四十年国庆前夕,刘锡田被选中参演《开国大典》。有一天,陈昊苏三番五次地来到剧组。当然,他不是为了刘锡田而来,《开国大典》是部里的革命历史重点片,但他也没忘记刘锡田在这部片子里。有一天,剧组在天安门城楼上拍外景戏,陈昊苏就带着夫人和儿子来到了城楼上。一上来,他就招手叫过“锡田”,然后对儿子说:“叫爷爷。来,爷爷和我们一起照张相。”
开饭的时候,刘锡田像个父亲一样给这个当副部长的儿子排队领盒饭,然后和“昊苏”一家人蹲在一起,吃了一顿没有长幼、没有尊卑的团圆饭。